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闵保华投递的《母亲的厨房》,获得此次征文大赛特等奖。
征文如下:
前几天读了西北文学主编井国宁《烟火记》,文笔质朴真实,尤其是风箱的细腻的描写,也勾起了我对自家风箱的回忆,仿佛母亲正在扶案下厨,厨房里热气升腾,正在勾勒出母亲年轻时清秀的容颜。
厨房是母亲一生中最重要的战场。在这场战役中母亲打的最漂亮,不仅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养活了我们,而且也一点一点教会了我们子妹三个厨艺。
母亲的厨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,由宽敞烟雾缭绕农村搬到了气电齐全的城里,母亲厨房的变迁,不仅是自己家庭的变迁,更是中国大地波澜壮阔时代巨变的缩影。
我童年记事起,母亲就在农村老家的厨房里忙碌,那间厨房面积很大,比我们现在城里住的房子客厅都大。由于光线灰暗那时总觉得不大,后来进来城,有了对比才能找出问题所在。一是光线太差,邻近院子才有一个现在54寸彩电大小的窗户,窗户不可推拉,只是用三指宽的木板隔开,用木板的好处是造价便宜,平日里可以用白纸糊起来,挡风避虫。那时玻璃虽然透光性很好,但非常贵且易碎,对于持家勤俭的母亲来说,当然首先白纸了或塑料纸,使本来就偏小的窗户,更黑了。
窗户的下面是两个办公桌大的案板,两头用1、2的砖一字支起,自然形成的长方形空间,用来储存锅灶上用的小型的盆罐,自然也少不了母亲的腌菜缸,那里总会腌一些自己地里种的豆角、萝卜、白菜等,在寒冷的冬季那些腌菜发挥着极大用处。
案板的右边是水缸,左则放着储存小麦的大缸,母亲每日两顿总是这样面对着窗,自豪的环顾着在水缸右侧面帮忙烧火的我或者姐姐,烟混着升腾热气穿上房顶,也穿上母亲幸福的心头,几个孩子也在不知不觉中穿的和母亲一样高。热气遇到遮盖的阻力,变换一种姿态弥散在屋顶的阁楼里,阁楼上没有人住,主要放一些农具和储存的生活用品,多数时候都会放上硬干柴(玉米芯和整理好的短树枝),那都是母亲一晚一晚堆起来的,备着冬天或者家中过大事用,不仅省力而且可以节约大量人力。
厨房靠墙的一面,放了一圈粮缸。说是“粮仓”又不完全正确,粮缸的石板上面,却放着母亲厨房常用缸碗。我觉得那时母亲已经很聪明了,利用一切空间,存放自己战场上所有物品,操作时得心应手,不慌不忙,这才保证了我们十几口人按时吃上饭。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诲也用到我自己以后的学习中,才是我得予以后在城里安家。进了城,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厨房,我却不那么认为了。我觉得房间用到极致,还要数城里人,厨房的吊顶上存放东西,墙上做有吊柜,下面是橱柜。悬空的案板也可以折叠到身后的墙面,平贴着墙面,不用时收起,一点也不占地方。
我感叹城里人的聪慧,她们却说地方小没有办法。但母亲对此并不适应,她总觉得城里的厨房小,城里除了精致干净之外,别无其它优点。她还是怀念自己农村那宽阔,甚至带有点奢侈的大厨房,她总觉在城里做饭急轻,没有农村放的开,几十个人的饭一打盹的功夫就可以搞定。
老式的厨房炉膛,都是用黄泥糊的。常常连着农村的大火炕,冬天炉膛一烧火,烟和火苗就像听话的孩子顺着坑道走一遍,有些像走迷宫,想象是想不来的,只有你亲自看了盘炕师傅磊炕,你一定好理解其中的玄机。别小瞧这些烟和火,有了它们无形的走一趟,才有了农村人温暖的冬天,更是我们小孩冬日里的游乐场。
大雪封村的日子,我们小孩都不出门,准确的说连炕都不下,猫在热被窝里玩着乡村狼吃娃的游戏,狼和娃都是树枝或石头,一方做狼,另一方只能做娃,也可以玩上几局相互交换。
玩饿了就向厨房里忙活的母亲要吃的,母亲总能从锅台和卧室墙上开的橱窗递给我们烤馒头,或烤土豆、烤红薯。这些烤的食物,都是在母亲生炉膛火的时候,就将其放入火膛的两边,根据烤的食物不一样,母亲总能随心所欲的调着火候,或者改变食物与火的距离。干柴在火苗噼里啪啦,母亲喜欢听这种声音,仿佛厨房不在是冰冷泥土,不在锅碗瓢盆,顷刻有了灵气,有了生机,有了烟火的味道,有了温暖的味道。我也很期待这种声音,因为它孕育着食物,牵着我饥饿的胃。在农村人冬季,家家户户都会给孩子吃烤的食物,一来烤的食物香味四溢,二来可以持久的锁住温度。
剥去焦黄的皮,红薯香气四溢,咬一口干面糯香,以至于到现在想起来都让我久久不能忘怀。多数情况下母亲做饭,我们总是给打下手,而且这个下手总是烧火,拉着嘌嗒嘌嗒作响的风箱,我力气小拉得很费劲,没有多大一会头上都冒汗了,也不愿放弃。不是有心这么做,总是感觉好玩、神奇风怎么能通过我的拉合,从那个木盒子里钻出,此刻的我不再是小孩,而是一个具有魔法的魔术师,让那些风乖乖的听我指挥。
风箱是用木板做的长方形盒子,后面开有漏气网形的小口,中间有一块木板,木板的四周用蜡纸缠上许多圈,目的是保持木板与盒子之间的密合作用,木板的中央固定了两根木棒从前面盖穿过,最后固定上手抓的木把手。拉风箱的人只要用力的拉和送,中间密封的木板前后移动,将风箱肚子里的空气从与锅灶喇叭形的预留处挤向炉膛,那一股轻风将助力灶膛的火苗燃的更旺。
燃火的火力及持续时间,除了与燃料干柴有关之外,关键的人物将是那个拉风箱的人。拉的速度快而匀称,火苗呼呼的往上穿,宛如正当年的青年,有青春的活力,有使不完的劲,不大一会锅里的水就吱吱开唱。拉的慢、,或随心所欲,或不没有节奏,火苗如同暮年的老者,有余光没有火力,看是照亮整个火膛,却迟迟不能烧开一锅开水,准点吃饭常常成为一种奢侈。这时的母亲就会催促我们赶快更换柴火,拉风箱也成了我童年记忆里一个有意义的玩具。
记得那个年代,吃的总是欠缺,主粮面粉魔的很扎实,用现在专业的术语说就是60面粉,直接的后果就是面粉蒸出的馒头很黑。为了多打粮食,农村人总是将地块都种上粮食作物。
母亲勤劳手巧,总能变着花样给我们弄吃的。深秋种的油菜为了保证出苗率,农人撒的子很多,油菜苗长成青菜那么大的时候要弃苗。弃苗后的油菜叶,母亲将它洗净用开水炒后切碎,潵上调料热油一泼,瞬间整个厨房飘荡着菜香。
就是现在住到城里,时常也会想起母亲的这道菜。只不过以前的油菜叶换成了青菜或小白菜叶,倒不是觉得油菜叶不好吃,而是苦于实在搞不来食材。只能在回忆里继续品尝母亲的那道美味。
94年搬了新家,离老宅子不远。房屋由土坯变成砖瓦结构上下两层,厨房也便的宽敞明亮,门向西开着,每当夕阳西下,余晖总透过院子那颗葡萄树,洒进星光斑斓的阳光。也让厨房充满了温暖和柔情。
锅台及四周围墙,贴上了洁白的瓷砖。火膛不见了风箱,被一种叫吸风灶的技术代替,烧火的人不用拉风箱,不用扇风,拉开锅灶墙上方形的铁皮插板,只要往火膛里塞柴火,关上火膛铁皮制的小门,随着呼呼的风声,噼里啪啦的膛火几分钟就可以烧开水。操作也不需专人,做饭的人在做饭空隙只需要加吧柴就好,大大的节约了人力,也提高柴的利用率。再也不会像拉风箱那个年代,到处是烟混着气,遇上柴湿呛的人没有办法在厨房里待。
如今的烟被高高的烟筒吸走,气被厨房上面的天窗散尽。整个厨房干净卫生,难怪母亲常念叨世道好了,就连着小小的厨房都能看出。
新宅住了八年多,等我大学毕业在城里安了家,结婚生子后,父母就随我们进了城,一来看孩子,二来城里生活条件好,冬暖夏凉,二老可以想享清福。记得在新宅时,母亲常常做两道菜,主要原因是干农活忙起来,顾不上吃饭,为了不耽误农活,又能及时填饱肚子,蒸土豆丝和面辣子便是最好的下饭菜。
土豆去皮切成丝,过水装盘,上锅与馒头一起蒸3~5分钟,出锅拌上调料就可以食用。绵绵的,糯糯的,有些像洋芋糍粑,但又不完全是,还有土豆丝的存在,也没有糍粑的粘性,入口甘喕回甜,到了城里闹着母亲做过几次,都不是原来的味道。
这也怪了,明明都是我自己做的。换个地方怎么就不认主人了,母亲在厨房念叨着,百思不得其解,后来多年我才悟出,可能是火候问题,城里用的是天然气,农村用的是柴火。但主要的还是时代不一样,人的口味与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。儿时物质短缺的味道再也找不回来,这也是许多人抱怨现在的东西怎么吃不出儿时的味道的原因。
面辣子有别与市面上卖的八宝辣、老干妈等辣制产品,在80年代自己做最经济实惠。食材主要是家中常用的豆腐、海带丝、粉条、黄花菜、红辣椒面、麦面粉一起做成的面酱,上锅蒸30分钟,因比较耗时,母亲常常在蒸馒头时一起做,馒头熟了直接夹上面酱,馒头洁白松软,面酱粘稠适中微辣,咬一口满嘴留香,那叫一个爽。
为了这一口爽,每逢母亲蒸馍,我们几个孩子必问是否蒸面辣子,也时常围在母亲身边,那个笼屉,打个水,少个火,看着我们贫气的样子,母亲笑着说,你们几个小子,平时叫都叫不到跟前,今天是怎么啦,难道厨房有胶粘着你们。我们对着母亲蔫笑,你明知顾问。母亲给锅上打着馒头,嘴里说着真那你们几个馋猫没有办法,给你们蒸,给你们蒸……,可是谁都没有离去,只有亲眼看见母亲将面酱放入笼屉,这才安心的去屋外玩耍。
人在外面玩,心却在母亲的厨房里,在母亲的那碗辣子面酱里。隔一会儿,跑回去一趟,来来回回几趟,问的是同一个话题,面酱熟了吗?母亲实在烦的没有办法,仍了一句狠话,我已经喂狗吃了。知道我全然不信,只好说小祖宗好了我门外喊你们,一定门外喊你们。
后来母亲因脑溢血去世,我在没有这口福。自己也曾经回忆着按母亲的样子做了几次,但每次蒸出来都不是母亲的味道。可能那面酱溶入了母亲太多爱,所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,以至于我今生不能复制。
跟着我进了城的母亲,厨房里有太多电器,有太多新鲜玩意,母亲以前都没有用过。为了适应环境,母亲就像一个刚入学的学生,让真的请教我和爱人,母亲的态度很虔诚,如同一个佛教中虔诚的信徒,你说的她绝对会一步一步的做,你忘记的她自己也不会去探索,也不会去查电脑。玩智能手机和电脑,对于50年代出生母亲来说已经非常困难。这不也闹过不少笑话,菜炒好了,米饭却没用熟,最后发现电饭煲一直开在保温。打蛋器买上,她却一直不用,你一问,她说没有自己筷子搅拌的顺手。
从那以后厨房,再也不是母亲的厨房,我和爱人成了厨房的主角,母亲倒像是配角。美美要做大餐,母亲便会主动闪到一边,由我们上阵。不过厨房里的卫生,母亲延续着她一贯的作风,总是收拾的干净利落。
后来母亲,说人家谁谁买的豆浆机很好,连豆子都不用泡,直接就能打成成品的豆浆。母亲羡慕人家,也想用上那样机子,在念叨后的一周,我带着母亲从苏宁买回那款机子。母亲打过清晨几次鲜美的豆浆。
看人家鸡肉和猪蹄做的烂,打听得知是高压锅做的,母亲发出感叹的语气,难怪去年春节坐飞机去西宁你舅家,就觉得那米饭香,稀饭黏糊,原来你亲子用的是高压锅。你表哥说的那锅可危险了,搞不好会把一锅的稀饭掀上房顶的天花板,严重的锅过会爆炸。母亲说话的样子像一个天真的小孩。
买回的高压锅,除过我试锅时蒸了几次红薯外,还一直静静的躺在母亲睡过的那张床下。不是爱人清理杂物,我甚至都忘记了为母亲还买过一个高压锅。曾经问她,为什么不用?母亲肯定的回答,我老太太根本上时代,不会用,再说了你表哥说的那么可怕,我担心给你董烂子。十年久放依然赞新的高压锅,一直到母亲离开,她都没有用过。
母亲和我们,在城里生活了十年。由一个下地干农活,洗衣做饭,喂猪养鸡的青年农村妇女,变成了一个消遣玩麻将、跳广场舞的城市老太太。这是农村人蜕变成城市老太太的历程,也是母亲厨房的变迁,更是当今中国时代的变迁。正是有了国家的腾飞富强,才有了像母亲一样成天上万百姓的幸福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