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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家十年》获奖作品 | 难忘今宵

导语：家，不仅仅是一座房子，更是一个温馨的港湾。它承载着我们的梦想和希望，见证了成长和变迁。凤凰网房产在成立10周年之际，发起《我家十年》回忆征集大赛，通过图片、视频、文字，分享你与房子、家人的故事。

祁建投递的《难忘今宵》，获得此次征文大赛二等奖。

征文如下：

老话说春节是万家灯火时一家人欢聚的时刻，一晃我也人到中年，回头一看，自己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与惊喜。

有人说经历是生活的老师，其实经历只是眼角那几道皱纹而已，还有身上说不清的病痛。

说来话长，那是1992年的腊月三十，我家还住在蓝靛厂，那时那一带都是平房，冬天需要自己来烧火。傍晚我把很难烧好的蜂窝煤烧起来了，凭我的这两下子很难让炉子烧得红彤彤，但那天感觉冰冷的炉筒子都有点烤了。

火旺起来了，烧上水，一会儿就咕嘟嘟地开了。烧蜂窝煤是需要技巧的，要把各块煤的“眼”都对好，要把最底下的那一块蜂窝煤烧红了，再添加上边的。

那时十七八岁的我，做这些事还笨手笨脚的。正好妹妹回来，我们说大三十的，是不是包一点饺子？她去和面，我剁了一颗窗户下储藏的一颗白菜……因为我们爸爸妈妈都是上山下乡去东北的知青，我们是解决知青子女先回到北京的。

因为远离了父母，我意外地没有上学，去了一家工厂……小小年纪的我，被那些所谓的“师傅”们吆五喝六，还时不常“修理”。

记得那年春节前，我就被一个岁数比我大10多岁的“师傅”闫建国“教训”，打得我的眼肿起来多高。我找到当时的车间主任冯主任评理，他歪着脖子说“都是年青人打架，谁不碰谁啊。”有时熟悉你的的人，知道你父母不在身边，欺负你更狠。说来每个远离父母的孩子，不是一肚子的委屈呢？

我肿着眼睛回到家，那天是腊月三十了。

我正专心地伺候着炉子，猛然听到后窗外有人喊我的名字。我说，好像是“妈妈喊我们的声音”，妹妹也说是听见了一个喊我们的声音，“不知道是不是喊咱们的，但没听爸爸妈妈说回来啊？”

我觉得喊声有些像妈妈，但又很疑惑。因为我们那时小，不懂冬天把迎接西北风的后窗户糊上，所以房后边喊人的声音，透过窗户还是听的很清楚。

我们住的房子，是一个木材厂的家属院最后一排，我们的后窗墙外有一条人来人往的小路。

爸爸妈妈那时还在黑龙江，还没有回来。那时也没手机，所以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，那年代最快的传递消息就是电报了。

大概过了一会儿，大院门被“啪啪”敲响，“叭叭叭……”爸爸、妈妈手拿着、肩背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，走进门。

爸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“把东北的东西都卖了，哎！以后……”

走进来的爸爸妈妈看到我眼睛肿着，眼眶紫黑，心疼地问“大过年，这眼睛怎么了。打架去了？”

我赶紧闪烁其词地说“干活的时候，不小心碰的。”没敢说是“工厂的师傅‘修理的’”。妈妈说“都这么大的人了，还毛手毛脚的。”

妈妈说一下火车打了一辆出租车，司机也是一个回来的老知青，还说自己是返城的骆驼祥子，那时蓝靛厂还算比较偏远，别的司机不接这活儿，他接了，说“都是战友”，就是不要钱也得给送到。临下车还执意说“不要车钱了”，“战友哪能要战友的钱……”，妈妈说哪能白坐“战友的车啊”，都拉家带口的，硬把车钱塞给了司机。妈妈说的时候，都有点感动了。苦难总是笑中带着泪，欢笑之后再出发，人生总有前进的动力，这才是我们普通人的伟大之处。

那年，是我们家离开北大荒第一次和爸爸妈妈在北京一起过年，我们把一个14寸的电视机开到了最大声，我和妹妹包的饺子，那天妈妈和的饺子馅，并说怎么放肉馅，怎么放姜啊……反正是一肚子的绝活都想告诉我和妹妹。

我去胡同口的小卖店买了几瓶啤酒，买了一些炒花生之类的吃的，小卖店马大爷探出头一看是我，都觉得的奇怪“今天，怎么舍得买这么多好吃的？傻小子过年了。”

老街坊们听说我父母从东北回来，也陆续过来，这个大爷送来一包瓜子，那个大妈送来一包花生，这个奶奶送来半斤猪肉，那个大姨送来一颗白菜……

很多老街坊们和我的姥爷是多年的相识，有的甚至是看着我的妈妈长起来的，而今虽然姥爷不在了、我的妈妈和爸爸返城回来，他们也都过来道贺，这个奶奶说“二十多年，能回来不容易啊……”，那个老爷爷说“你姥爷，要是看到今天得多高兴……”

那一年我们一家人欢笑的看的春晚，电视里唱起“难忘今宵……”，那天的蜂窝煤炉子也格外旺，感觉脸都映的红彤彤的……自己包的饺子，热腾腾地端上桌，街坊四邻放的震天响的鞭炮和烟花，爸爸妈妈颠沛流离半生，有我和妹妹一双儿女……

电视里传来“难忘今宵，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……青山在，人未老，共祝愿祖国好……”

“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”啊，再后来蓝靛厂拆迁了，老街坊们也是四零八落去哪的都有。

我们离开了蓝靛厂，住过丰台的世界公园附近，还住过大兴的南海子那边……再后来先是妹妹嫁到远方，之后是爸爸去世了。

有人说人生是一场欢聚，不如说人生是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远去的过程。当然也有人说人生的道路不全是平坦的，有时走到艰难险阻的境界，这是全靠一股精神才能够冲过去的。

再后来我结婚了，有了我的宝宝妞妞，后来申请了租房，住在玉泉路附近的一个小区……

我的闺女妞妞在这里出生，妞妞在这里牙牙学语，妞妞在这里上的幼儿园，妞妞在这里上的小学……这十二年，很难，但也很快，人生如过山车一般瞬间呼啸而过。

“欲语泪先流”，那年春节，我的妻子三哥因公殉职，她闻讯之后，连夜买了飞机票飞到海南奔丧。

这个哥哥是我的妻子的三哥。妻子说这个哥哥对她是最好的一个，小时候谁欺负了她都是这个哥哥去护着，这个哥哥有什么吃的都想着这个小妹妹。

天塌下来的消息，让我的妻子一下瘫倒，“哥哥，这么年青就去世了……”

妻子悲痛地奔赴这个哥哥当兵的海南。

那一年我和妞妞相依在家过的春节，妞妞才两岁多，她眼泪汪汪地问妈妈呢？我说出门了，过几天就回来。

妞妞问我“妈妈为什么出门的时候哭啊？”，我说“妈妈，也有伤心的时候。人生总要坚强是不是？妞妞这几天和爸爸一起，等妈妈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是长大了妞妞了。”

妞妞在床上玩，几个毛茸茸的玩具就是她的伙伴。

电视里唱起“难忘今宵……”，我去厨房做了吃的，还要时不时跑过来看一眼妞妞，怕她乱动……

我这个干活笨手笨脚的人，也学会做饭给妞妞吃，给妞妞洗衣服……妞妞不喜欢看电视的晚会，总喊“我想妈妈……”

电视里传来“难忘今宵，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……青山在，人未老，共祝愿祖国好……”

那时候微信还没普及，我拨打电话，妻子估计那边也正忙着丧事，没接……偶然通了电话，是悲伤声音，顾不上和妞子说话了。电话的那边有伤心的岳母和岳父，还有其他的家人……

妞妞看着电话，很失望，抱着我说“妈妈……”。

家里没有吃的东西了，我要去超市买东西，妞妞说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超市，我就嘱咐她在家待好了，自己玩玩具……有人敲门不是爸爸就不要搭腔，在家不要动电，不要动水，不要开窗户……

我锁好门，急匆匆的去超市买了东西，一路狂奔而去，狂奔而回。

还没进门就听妞妞在哭……原来有个查水费的敲门，吓坏了家里的妞妞。

我一路狂奔回家，妞妞见到爸爸了，总有玩不完的乐趣，骑大马，颠高……妞妞总是开心的乐着。后来妞妞总去阳台，我才发现妞妞是望着远方的路，她想妈妈，总觉得可以先看到远方回来的妈妈。

大约半个月，妻子回来了，妞妞在阳台望着也没发现。妞妞听到有敲门的声音，跑过来……我一开门，是归来的妻子。她一脸疲惫，妞妞冲过去，喊着“妈妈”……

“丈夫有泪不轻弹，只因未到伤心处。”转眼到了2021年正是疫情闹得正凶的时候，我很少出门。在妻子因公殉职的三哥离开我们不久，岳父也因为思念这个儿子去世了……

那一年，我们在春节前搬出了玉泉路的租房，向各种朋友东拼西凑，暂时在远郊区找到了一处住房。因为狼狈不堪，急着搬家，近些年我搜集的各种文献资料来不及带走，扔了很多，这是让我最心疼的事情。十几年攒的各种东西，盆盆罐罐的破家值万贯，扔了不少。

那时的疫情很严重，搬家时候还比较幸运，所在的小区没有出现疫情，没封闭管理，“小区大白”一通检查，扫码、消毒……也是一路“西天取经”。

搬进去第三天就是春节了，电视开的声音很大，晚会的歌舞很热闹，妻子、妞妞都哭了，我强忍了一下，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，没有在他们眼前落下。

电视里唱起“难忘今宵……”，煮了饺子，我们都吃不下，妞妞突然说“爸爸妈妈，我们都看着饺子干嘛啊？”是啊，看着饺子干嘛啊，吃啊，有妞妞这个“开心果”在，我们就开心了很多，妞妞开心地给我和妻子唱歌，这是妞妞在哄着我们……电视里传来“难忘今宵，不论天涯与海角，神州万里同怀抱……青山在，人未老，共祝愿祖国好……”

搬家到了新地方，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河。

这一年我们都像急速转起来的机器，老婆很辛苦，妞妞忙着考初中……

瞬间又到了2023年的春节，妻子腊月三十那天才回来，我准备了不少熟食和饺子。我前几天“阳了”，一直在家猫着，就去了一趟菜市场也没躲过这拨疫情。今天总算好点了，就是浑身的关节疼的厉害，强打精神站起来，凑合切点熟食，择点菜，大过年的总得意思意思。

妻子加班回来，休息了一会，给各种亲戚打电话，给她老家的妈妈打一个拜年的电话。

过年了，和自己妈妈（岳母）电话里说话就兴奋了一些，随便了一些。

岳母问“你给你大哥打电话了吗？”，我妻子说“打了，他‘媳妇’接的”。

结果因为说了“媳妇”这一句真惹了大祸，岳母打语音的时候，用了外放，旁边的一个侄女听到了就开始不乐意了，非常生气地说“媳妇”这个词是骂了她的妈妈。

这个侄女还在“全家人的微信群”里骂了我的媳妇、她的姑姑……这个侄女的爸妈、我的媳妇的大哥、嫂子冷静地看着。

这个哥哥，是我的妻子的大哥。

这个侄女还提起我的岳母在我们去年买房的时候，支持过我们家4万块钱的事。侄女的意思，那是他们家的4万块钱，给了我们。

都是钱惹的祸，钱啊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刀，人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。

其实我们对这个侄女一直不错，她学生时代来北京几次旅游，后来在北京打工，后来在北京做手术……都是住在我们这个“小窝”。

这个侄女甚至来北京做流产，也都住我们这里，说“北京的手术水平高……”。

我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乐意，无奈地和妻子说“北京有个风俗，女的做流产不能住别人家，就是娘家都不行的，因为影响别人家的运势。”

妻子搬出了大道理，说这个侄女就她这一个姑姑，侄女举目无亲的，来北京治病不来咱家，去哪里啊？这个侄女在附近的301医院，做了流产手术，住了我家半个月多，我的妻子每天伺候她，特地又是熬鸡汤，又是熬鱼汤的……将心比心，妻子对这个侄女是“掏心掏肺的”。

但不经历事不能看清一个人，哎！这年的春节。“偏疼果子不上色”，妻子被她这个侄女骂了之后，躺在床上，不愿意动了，也不看春晚了，蒙上被子不想动。

“一贵一贱，交情乃见”，其实她是最伤心的，大三十晚上，被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侄女骂，扎人非往心口上扎……

其实我也心疼着妻子，对这个侄女她是“热脸贴了冷屁股”，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敲个粉碎……

我第一次听妻子对她娘家的人，说的这么坚决：“‘全家群’，我和你都退了吧，这个侄女和她爸爸妈妈（大哥、大嫂）拉黑了吧。”

“人情翻覆似波澜”，这个侄女，伤了她的心了。

厨房里刚刚煮好的饺子，只有我和妞妞吃，叫妻子一起吃，她正生气，向我发火，说完倒头继续睡。

妞妞为了看某某明星，还坚持着看春晚，但看到妈妈的生气样子，也觉得很尴尬，她故意放大嗓门“吃饺子啦，妈妈来吃饺子……这会儿看看爸爸的手艺怎么样？”。

我吃着饺子，一口一口硬咽下去，眼泪禁不住落下来。

哎！这一年的春节，这样的难啊。

电视里唱起了“难忘今宵……”，是啊，熟悉的旋律，熟悉的歌词，熟悉的气氛……未来永远有希望，有人悄悄地放烟花，映红了天空。

我好想看见了我的爸爸，我的妈妈，我的妹妹走来了，妻子从床上爬起来，爱看电视的妞妞，还有妻子的因公殉职的三哥，还有岳父……他们都很高兴，开心地笑着。

好像还有那烧的旺旺的蜂窝煤炉子，映红了我们的脸。

一大锅饺子啊，我们围着饺子开心地说着明天，说着未来。电视里传来“难忘今宵，不论天涯与海角，神州万里同怀抱……青山在，人未老，共祝愿祖国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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